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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1章 一無所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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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次的酒杯很別致,玻璃杯壁上雕刻著櫻花元素的紋樣。

我端起來喝了一口,就知道我沒騙過小姐姐,酒味果然是重了不少。

但比起我過年喝的幹紅當然還是淡的,我也就沒說什麽,拿起小木叉開始吃玉子燒。

而思思也一邊喝著這杯奶酒,一邊講起了這半年來發生的事。

去年年底,由於得知爸爸打算過年那天把私生子帶回家見爺爺,憤怒的思思決定過年不回家。

多方約人未果,她在自家經營的購物軟件上搜索了“過年”、“男友”、“陪玩”等的關鍵詞,然後從眾多店鋪中選擇了一家最單純不做作的——一家連照片都不放的。

帶著開盲盒的心情,思思下了全款,誰知對方卻打來電話,不識擡舉地說生意不做了。

聲音還挺好聽。

但由於下全款時平臺有自動接單機制,此時除非思思退單,否則對方必須赴約。

“我當時心情也正不好嘛,我就跟他說姑奶奶給了錢了,來也得來,不來也得來。”在酒精的作用下,思思的舌頭漸漸有些不利索了,“他一下子不說話了,我以為他生氣了,結果他只是問我過年為什麽不回家。”

“然後我就繃不住了呀,”思思說著嘴巴向下撇去,“我就跟他哭嘛,我說我媽死了,我爸要幫私生子跟我爭財產,我他媽不想活了。”

“然後他就答應出來陪我了。過年那天到指定地點見到他時,他媽的差點把我帥翻過去。”

“所以有時不能不信邪,盲盒開出來的東西是真的香。”

說完這段,思思喝了口酒,平覆一下心情。

碧蓮看起來徹底醉了,無力地趴在吧臺上,用手指頭沾酒在桌上寫寫畫畫。

我小口小口喝著,聽思思接著說。

思思說,她看得出陳先生並沒有把自己當一個陪玩。

他就像帶著一個心情不好的小妹妹一樣,跟思思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,甚至還會負責付錢,最終等於那天做了場賠錢買賣。

最後分開時,陳先生跟她說,人都會遇上各種各樣不如意的事兒,想哭就哭,想玩就玩,不要老把“不想活”放在嘴邊,實在撐不住了還可以去和心理醫生聊聊。

他說,人只要願意活,有的是法子解決“如何活”的問題。

思思覺得這都是場面話,她直言自己的人生太可悲,快樂的時候總是這麽短暫,煩惱卻一個壓著一個。

陳先生說這不是她可悲,是所有人都這樣。

人來到世界上的第一件事就是哭,因為人生來就是含辛茹苦的。

思思咕嘟咕嘟又喝了一氣兒,險些被酒氣嗆到:“第二天我就想再約他,但是卻發現他已經把網店註銷了。雖然我還保留著他的社交賬號,但怎麽約他都不出來,發紅包也不肯收。”

她說:“我當時就是很後悔。為什麽過年那天沒打聽打聽他住哪,在哪工作,不然我直接殺到他面前去了。”

當然,憑思思的財力和人脈,真要查陳先生的住址和工作地點,倒也不是查不到。

但由於她明知自己還得跟私生子爭家產,婚事不能當兒戲,於是暫且把這當成了一個讓自己清醒清醒、轉移視線的契機。

她在家族旗下的軟件運營公司掛職,平時也不需要打卡上班,那段時間就經常和一些與自己同階級的哥哥姐姐廝混,或者找一些小陪玩到處逍遙快活。

直到四月裏,因為爸爸對私生子越發關照,思思與爸爸爆發爭吵,再次崩潰。

那天她去了公司,對運營部的兩個職員威逼利誘,強行重啟了陳先生的網店。

但是做這種事思思本人畢竟也是怕的,所以她一時沒敢下單。

真正下定決心,是玩《大難咒》那天,約好的陪玩竟膽敢遲到,這在思思滿是陰霾的心境裏成了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。

她打開手機,最後一次嘗試在聊天軟件約陳先生,陳先生只回了她一句“在工作”。

於是思思罵了一句“草”,在我的註視下打開了購物軟件。

如果說到此為止,思思都還是把陳先生當成一個陪玩,只是希望能常把他約出來而已,那麽這之後陳先生愈發冷淡的態度就進一步刺激了她。

自願出門陪一個有輕生沖動的小姑娘,和被迫以陪玩身份參加游戲,這區別畢竟還是很大。思思的這番操作反而將陳先生推得更遠。

同時思思也開始不滿足於如此疏離的關系。

思思其實很早就想過,既然這輩子註定不能隨心所欲地選擇自己的丈夫,那真到了要結婚時,便不妨與丈夫達成協定——婚姻等於事業,實際各玩各的。

她一直知道,將來的自己必定在擁有一段表面婚姻的同時,私下再和一個自己真心喜歡的男人交往。

那既然如此,先後順序似乎也不重要了。

她的目標發生了轉變,她希望讓陳先生對她的這種陪伴,變成一種長期且深入的關系。

這本不該是件難事——她知道陳先生家境不好、生活壓力大,像這樣的人只要稍稍嘗嘗賺快錢的甜頭,就會欲罷不能。

她覺得不管陳先生表面再怎麽一本正經,他總歸是有幾分那方面的潛質在的——既然開了一家這種網店,就足以證明他動過吃軟飯的心思。

但是在玩第二場劇本殺——也就是《醉暖閣》時,她發現陳先生全程一直在躲著她,任何肢體動作都在與她劃清界限。

他甚至借用和阿奇之間的那場沖突,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場:“至少我是陪玩不是陪床,而且我也沒陪有夫之婦。”

思思意識到這麽下去不是辦法。

也就是那之後沒幾天,碧蓮開口向思思索要陳先生的網店鏈接。

畢竟種豬找來劇本殺店子裏的時候,同時看見了阿奇和陳先生,那如果想幫阿奇轉移視線,陳先生就是最佳人選。

碧蓮當時也不知道思思有這麽多心思,就大概地跟思思說了一下自己的計劃。

她說:“反正只要稍微查查消費記錄就知道他和我沒關系,對他來說也沒什麽損失——而且你不覺得好玩嘛?一個陪玩還那麽多‘職業操守’,我還真想看看當他不得不陪陪有夫之婦的時候,他會是什麽表情。”

而那時思思的心裏,也打起了自己的算盤。

可能生活上的壓力、一次又一次地賺快錢,都無法擊潰他的心理防線。

那如果他連工作都沒了呢?

思思和碧蓮不一樣——碧蓮連一天班都沒上過,思思畢竟還是在公司裏待過的人。

她很明白在這些人多嘴碎的地方,流言一旦產生,便不是“解釋清楚”就能停止的。

按種豬的智商和脾氣,一旦鬧到陳先生的公司去,立刻就可以把他的名聲搞臭。

然後他的公司就會鄙視他,他的上司就會壓迫他,他的同事就會排擠他。

他終將不得不卷鋪蓋走人,因為一場冤枉而徹底失去經濟來源。

到那時,什麽自尊、臉面、操守,都將是扯淡。

直到和我喝酒的現在,思思依然認為,如果那個人工客服沒有在無意間將這一切暴露給陳先生,那她最終是會成功的。

我一言不發,只是和她碰了下杯子,仰頭把杯中奶酒一飲而盡。

我還能說什麽呢。

我都不忍心告訴她,這工作陳先生本來也不想幹了啊。

某種意義上來說,我是有點佩服碧蓮和思思。

我佩服她們的自信,她們似乎總認為自己玩得過陳先生。

這樣的自信或許來自於她們對自己“上等人”的定位——她們所俯視的東西,必然可以被撥弄於指尖。

這樣的自信也來自於她們的無知——她們對我們的生活方式太想當然了。

碧蓮因為從未工作過,便不知道公司裏人言可畏。

思思因為見慣社畜,便以為一份工作就可以致人於死地。

此時碧蓮已經趴在吧臺閉起眼睛,思思也開始暈暈乎乎。

我將空杯放下,感覺自己好像個大俠。

我說:“思思啊,你有真正理解陳先生說的那句話嗎?”

思思模模糊糊地應我:“哪句?”

我說:“人只要願意活,有的是法子解決‘如何活’的問題。”

思思問:“什麽意思呢?”

“這是在說生命的力量啊。”我看向她,“有些人雖然貧窮得一無所有,不得不靠出賣勞動力為生,但他們才是社會財富的創造者,是未來新社會的建立者。永遠不要低估他們努力生活的決心,永遠不要誤以為自己可以在他們的世界中攪弄風雲。一份工作沒了,還可以用其他手段謀生,這世上多的是不管在什麽境遇下都不會軟弱和妥協的人,他們有的是法子解決‘如何活’的問題。”

思思喝多了,也不知道聽不聽得見,只是一臉茫然地看著我。

在我說話時,小姐姐收走了我的空杯空盤,此時已將第三杯酒和酒肴遞到我面前:“這一杯是金酒base加蘇打水和桂花黃瓜糖漿,有著清香的甜意和綿密的氣泡感。搭配的酒肴是小香菇。”

我說:“稍等,容我先去趟廁所。”

在聽思思講述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兒時,我其實有過憤怒的時候,但是聽完之後反而覺得不氣了。

有種招式花裏胡哨,然後傷害為0的感覺。

倒是兩杯酒下肚,撐得實在受不了,上廁所才是當務之急。

廁所在碧蓮那一側,當我輕聲哼唱著“不要說我們一無所有,我們要做天下的主人”走出來時,恰看到了碧蓮用酒液寫在桌上的,尚未幹涸的字跡。

可能她當時也在思考陳先生給我的備註是什麽意思吧,我看見桌面上寫的是一個“美”字。

而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,這字正好是倒過來的。

我一下子就明白了這個備註的含義,因為我分明地看到了三個字——

大,王,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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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話要說:

黑色的字越碼越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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